祭孔典礼接近尾声的时候,和珅眼尖地看到一个侍从想要穿过人群挤到祭坛边上来。弘历还坐在上首,欣赏着精心排演的舞乐。

和珅冲一旁的近身侍卫悄声道:“看到那边那个人了么,看服饰像是行宫里来的人,将他带到后方去,免得惊扰了圣驾。”

侍卫行事的效率很高,和珅在后台稍候了片刻,便见到那气喘吁吁的侍从。

和珅蹙眉看着只会往外呵白气的侍从,心中隐隐觉得他十分面善,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

和珅命人缓缓地给他顺气,直到他气喘匀了,方才问道:“你,可是在哪位贵人处当差?”

那随从闻言有些讶异,更多的则是欣喜:“正是,奴才在令贵妃跟前当差。”

此言一出,和珅脸色微变。若无特殊的缘故,令贵妃身边的侍从,怎么会大老远地跑到孔庙来。除非有什么耽搁不得的要紧事,甚至是令贵妃无法定夺的事,需要立刻告知弘历。

和珅试探着道:“可是行宫中出什么事情了?”

那奴才惊讶于和珅的敏锐,再不敢加以隐瞒:“和大人......奴才照实说了,您可不能怪罪奴才。”

和珅见他这样,心头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拼命地让自己回想,还有什么事情,是被自己忽略的。那奴才也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声音颤抖道:“贵妃娘娘让奴才前来传话,说是皇太后病倒了......”

和珅嘴唇微张,半晌说不出话来。要只是小病小痛,以贵妃的分寸,绝不会冒然打扰弘历。那么就剩下一种可能,皇太后此番的病症十分严重,已经到了不得不通知弘历的时刻。

和珅握紧了冰凉的双手,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太医来瞧过了么?”

“瞧......瞧过了,原本每日的问诊,太后时常有些头晕、心悸的老毛病,喝了药也没见好。谁曾想今个儿一早,过了往日太后起身的时辰,可内殿里还是没有动静。待宝奁进里间唤人,却发现太后娘娘昏迷不醒,这才急忙请了太医来瞧。”

“结果如何?”和珅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头晕、心悸虽然看似都是小毛病,可往往是其他更为严重的病灶引发的并发症。历史的轨迹一旦被打乱,和珅也不知道眼下会发生什么。

“太医仔细瞧过后发现不对,询问了宝奁才知道太后娘娘一直有咯血的毛病,近一段越发地频繁。宝奁劝过太后娘娘好多回,可太后却吩咐她瞒着问诊的太医,还是照例说些老毛病。”

和珅心下乱成一团,他轻声道:“太后娘娘如今醒了么?”

看到那侍从摇头,和珅的心就不住地向下沉。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弘历知道这件事,会是怎样的反应。

那侍从显然也想到了,他惶然地问道:“和......和大人,您能替奴才,向皇上禀报此事么?”

和珅冷眼瞧着他,并未答话。那侍从见他板着脸,只能挣扎着道:“和大人......素日里贵妃娘娘总夸您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要是您去说,皇上定然不会生气的。和大人......奴才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奴才无法消弭皇上的怒气,此事唯有和大人能够胜任。”

和珅哭笑不得地看着那侍从:“你这是赖上我了。”

其实就算旁人不说,和珅也考虑亲自向弘历禀报此事。在他内心深处,并不希望旁人看到弘历脆弱失控的一面。也许和珅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身为人臣,本该畏惧君上的怒火,可他面对着当下的状况,反而更加担心弘历的心情。

他头疼地挥了挥手,让人将那侍从带下去,返身回到了座位上。刚一坐定,就发现弘历的眼神看了过来。帝王一双明眸中含着疑问,和珅却不由自主地躲避着他的眼神。

怎料和珅越躲,弘历反倒盯得越紧,最后直接从上座站起身,缓缓走到和珅身侧:“跟朕过来。”

和珅看到对面的纪晓岚,冲他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身旁的海兰察也是目光游移不定,顿时更加忐忑起来。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他跟着弘历来到了后堂。孔庙的后堂专门预备给皇帝做歇息之用,炭火烧得很足。弘历一面将手就在炭盆上烤着,一面问道:“你没有什么事要跟朕说的?”

和珅喉头动了动,却还是没有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