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泰闻言,当即笑道:“奴才遵旨。”

和珅却皱起了眉头,看国泰这副模样,可比初时上山要热情多了。

众人在寺中稍事休息。和珅一面将石凳上的尘拂扫干净,让与皇帝坐了,一面走近寺中的水井。见井中水质清冽,便拿过一旁的木桶,亲自打了一桶井水。又拿葫芦瓢舀了,先尝了一口。

许是因为冬天的缘故,那井水初尝之下凉透心扉,细品之下却带出了一阵甘甜,很是解渴。和珅高兴地将那水瓢递与弘历,见弘历目露不解,期待地笑道:“皇上......您尝尝,这井水甚是好喝。”说话间,却又想起那瓢被自己喝过了,刚想伸袖去擦,就被弘历抢了过去。

弘历尝了一口,被那水凉得一激灵,不自觉地眯了眯眼,和珅见状禁不住笑出声来。弘历瞥了他一眼,忽然笑道:“确实很甜。”

和珅只觉得再那样被弘历看下去,脸上就要烧起来了,忙转过脸去,装作四处看风景的模样。

待众人歇过一阵,便出发去寻那琴音的出处。

此时那琴声却已换了曲目,一曲《平沙落雁》为这空旷寂静的山间平添一丝缥缈,若隐若显的琴音越发勾起了弘历的好奇心。

众人走近山涧处,溪水淙淙有声,将那琴音盖了大半。和珅侧耳细听了一阵,指着一个方向道:“皇上,在这边。”

说着,他踩上了一块石头,朝弘历伸出手。弘历提住袍服,在和珅的协助下也登上了那一处。朝前望去,便见不远处有一方小亭子,亭中似有一人在演奏。

弘历驻足听了片刻,悠扬的琴音让听者的心绪也平和下来。他又走近了些,看清了亭中抚琴的是一位女子。

女子似乎没有发现弘历等人,仍专心地演奏着,直到一曲终了,方才抬起头。在红梅斗篷的映衬下,一张鹅蛋脸更显白皙,弯弯的柳叶眉自有一番古典的韵致。

当她看到弘历等人时,脸上露出些许惊讶,随即眉心微蹙,略有几分被打扰的不满。

弘历主动开口道:“在下今日揽胜,偶然经过此地,被姑娘的琴声所吸引,故而一时忘情,打扰了姑娘,还望姑娘不要介意。”

弘历一身锦衣袍服,腰间系着精致的玉珩配饰,一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模样。偏生态度还十分谦和有礼,让人难以生出厌恶的情绪。

那女子想必极少与陌生男子对话,一时间有些无措起来。

弘历见她拽紧了衣角不说话,便主动上前,端详起她面前那架古琴来。

见那琴制式看起来十分笨重,不同于寻常女子所喜爱的秀气款式:“这琴瞧着年代久远,不像是如今常见的古琴。”弘历奇道。

那女子祛生生地瞄了弘历一眼,声音几不可闻地道:“这是师旷古琴,乃琴中古品。”

她声音虽小,弘历却是听见了,恍然道:“师旷乃春秋时期著名的乐师,传闻他精通音律,尤擅弹琴。史载师旷鼓琴,通乎神明。更有甚者说师旷曾为晋平公奏“轻微”一曲,引得玄鹤飞入殿内,被世人誉为吉兆。”

那女子听了弘历的一番话,眼中戒备之色稍退,清澈的目光中透着几分仰慕。

“公子学识之渊博,实在令人赞叹。”

弘历笑道:“姑娘若是赏识在下,不知能否再奏一曲,让在下当面聆听天人之音。”

女子点点头,思索片刻便弹奏起来。弘历背对着众人,因而谁也没有发现他紧皱的眉头。

那女子这回,奏的却是一曲《长门怨》。琴声幽幽,如泣如诉,像是有挥之不去的愁绪萦绕在心头。

和珅站立在一旁,他无心听琴,因而一直留意着女子的神色。见她虽然隐藏地极好,眼神却还是不时瞟向国泰的方向。

和珅越看越觉得不妥,却又不好出声打断。正烦闷间,国泰却突然一脸堆笑地凑到和珅耳边:“素闻和大人,是这满朝文武中最知情识趣的,怎的还站在此处?下官知这山中,还有别的好去处,不知和大人可有兴趣一游?”

和珅刚想摇头,又听国泰道:“皇上与那姑娘相谈甚欢,你我闲杂人等在此,岂不搅了万岁爷的兴致?”

和珅听了这话,面上神色如常,内里却像吞了个馊馒头似的,烦闷异常。

国泰见他没有反应,还欲再劝,下一秒却见他猛地扭转了目光,不再去看那亭中的男女,回身朝另一侧走去。

国泰能感觉到他周身蔓延着的怒意,却不知哪里惹恼了和珅,只得陪着笑脸,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和珅的余光扫到国泰那张泛着油光的脸,还是头一次觉得国泰的相貌丑陋到让人生厌,连同脸上那谄媚的笑容,都恨不得立刻将它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