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人借一步说话。”十二阿哥小小年纪,说话的语气却老成持重。

“九月老佛爷寿辰,在清漪园宴请百官,和大人想必也在受邀之列。”永璂边说边打量着和珅的脸色。

和珅讶异地抬眼,谨慎应道:“不知十二阿哥这是......”

“此次寿宴,皇祖母特邀王公大臣赏菊,这菊花的寓意......”

永璂的话说得十分含蓄,和珅却听懂了他的意思。弘历如今正值英年,储位空悬,寿宴之中,面对着百官群臣,必定会想个法子考核阿哥们的学识品性。此次寿宴的主题是老佛爷定下的,因此这考题,一定就出在菊花的意象中。

和珅看着永璂尚未完全长开的脸庞,莫名地就想起弘历今日说的话,天家贵胄,权势之下最缺的就是亲情。

这样想着,和珅笑道:“十二阿哥,您是老佛爷的亲孙子。抛开旁的不说,唯有这“纯孝”二字是最重要的。您别忘了,这可是老佛爷的寿宴。”

永璂一愣,他设想了很多的对策,却忘记了在寿宴之中,老佛爷是寿星。弘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老人家高兴。考核阿哥的目的同样也在于此,谁能哄得了太后开心,谁就能得了皇上的嘉许。

想通了这一点,永璂不由面露喜色。和珅瞧在眼里,心下叹道:到底还是个孩子。

一时又想起皇上交予自己的差事,和珅温声问道:“十二阿哥的问题,奴才回答了。奴才斗胆,也想请十二阿哥帮奴才一把。”

永璂收住了笑意,正色道:“你说说看。”

和珅从容道:“皇上方才,将安排寿宴的差事交给了奴才。说是一定要让太后老佛爷满意,可奴才并不知道老佛爷的喜好,因此犯了难,还望十二阿哥能够提点一二。”

如今永璂随太后住在寿康宫,老佛爷的喜好,他是再清楚不过了。永璂略一寻思,笃定道:“皇祖母喜欢听戏,最喜欢的是南巡时在扬州听过的三庆班,闲来无事她老人家还会自己唱上几句呢。”

和珅大喜过望,连忙行礼拜谢道:“奴才多谢十二阿哥提点。”

老佛爷寿辰在即,和珅半点不敢拖延,着人将清漪园的菊花都修剪装点好,又命人去扬州将三庆班接进京来。戏台子日夜不停地搭建,万佛楼各层的佛像也都安排了专人清点,一应事宜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这一日戌时,和珅回到家中,就见刘全上前道:“爷,陈初哲陈大人来了,现在前厅候着呢。”

和珅闻言赶忙往前厅走去。陈初哲看书看得入神,朴素的衣着衬得他的容貌更加出色。这位与和珅同期的状元郎,在翰林院修纂任上干了不久,就被授了正四品山东督粮道,赴地方上任了。按照惯例,状元极少有外放做官的。朝堂上因此有传言,这位状元郎入不了皇上的眼,白瞎了这么一副好相貌。

可和珅却不这么看,在和珅眼中,翰林院就相当于现代的研究院,像任大椿那样醉心学术的人才,做个修书编纂的大学士,就是最好的安排。可到地方各府道衙门任职的人,不仅需要学识,更需要经验和能力。弘历此举意在让陈初哲积累实干的经验,假以时日,这位状元郎一定会成为一方大员的。

陈初哲听见脚步声,将目光从书上移开,见和珅风尘仆仆地进了屋,歉笑道:“和大人,这么晚了还来贵府叨扰,在下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说着递上了一个精致的信封,信封上题着“菊花诗八韵”五个字。

和珅敛了笑意,板着脸道:“陈大人这是做什么?”

陈初哲叹息一声:“和珅兄,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虚礼,可这外官冬季要给京官“炭敬”是惯例,礼不可废啊。”

和珅缓了神色,笑道:“贤弟不必介怀,我知你为官清廉,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六十两。你我乃同年,情分深厚,实在不必如此。不知贤弟此番登门,所谓何事?”

陈初哲这才将信封收好,沉声道:“要不是此次事件非同小可,我也不会赶在夜晚来找你。我此番进京述职,有一事不知该不该上达天听,特来请教和珅兄。”

和珅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蹙眉道:“何事?”

陈初哲拿指尖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写了四个字:“山东国泰”

和珅一愣,国泰这个名字他印象深刻。乾隆朝赫赫有名的大贪官,是历史上和珅的党羽爪牙之一。不过国泰案发,应当是在乾隆中后期,国泰升任山东巡抚以后。怎么陈初哲会在此时提到国泰?

陈初哲见和珅若有所思,便明言道:“此人在布政使任上,向山东境内各州县的官员公然索要贿赂。登州府莱阳县的县令沈新同拒不交纳,竟被他命人活活杖毙,其罪行令人发指。”

和珅闻言沉吟半晌,指尖轻叩着桌案,轻声叹道:“如果我没记错,此人的父亲是四川总督文授,已故哲悯皇贵妃的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