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一出声,和珅就知道自己僭越了。弘昼再顽劣,到底还是皇上的血亲兄弟。那种血液里与生俱来的尊贵,在封建时代是不容挑衅的。

三人僵持的局面因为弘昼的嫡福晋吴扎库氏的到来而打破。雍容的妇人此刻看起来有些憔悴,她规矩地向弘历行过礼。转眼看到弘昼陷入癫狂的模样,难以置信地捂住嘴。

她扑上去想替弘昼擦去脸上的污秽,却被弘昼一把咬住了肩部。吴扎库氏只觉得肩头剧痛,却咬着唇一声不吭地强忍。

和珅想上前帮忙,却看到眼含泪水的王妃摇了摇头。许是这一咬让弘昼将烟瘾发泄了出来,男人四肢抽搐着倒在了床上。吴扎库氏肩部的衣衫已经被血染红了。

她顾不上肩上的伤痛,替榻上喘着粗气的男人擦净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又替他将被褥盖严,这才走到弘历面前,猛地跪下了。

“皇上,我知道王爷冒犯了皇上,求您看在亲情的份上饶恕他吧,我替他向您请罪了。”

弘历叹了口气:“起来吧,和亲王抽大烟多久了?”

吴扎库氏擦了擦眼泪,谨慎应道:“约摸有四五年了。最开始王爷说,这是异邦传进来的稀罕玩意儿,吸食之后周身舒畅。我不喜欢那个味儿,就没跟着抽,不过府里的侍妾章佳氏倒是跟着抽了。说来也怪,章佳氏除了早些年诞下一子外,这些年就再也没有怀上过子嗣。平日里瞧着气色也不大好的样子,年前得了急病,不过三五天的光景人就没了。最近两年,王爷的身子也越来越差,成日里就爱躺在榻上抽大烟,连朝堂也不乐意上了。”

弘历缓缓踱了几步,严肃道:“吴扎库氏,朕今个儿就告诉你,弘昼之所以变成今天这副样子,和这大烟脱不了干系,你当如何?”

吴扎库氏愣住了,她手里紧紧地攥着帕子,弯腰拾起地上的烟枪,用尽全力朝墙上一砸。原本完好的一杆烟枪,顷刻间便摔碎了。望着地上烟枪的残骸,吴扎库氏捂着脸,轻声地哭了出来。

和珅待她稍平静了些,才柔声劝慰道:“福晋此举,无异于救王爷于水火之中。吸食大烟上瘾容易,戒断却尤为艰难,但如若能够彻底戒断,好生调养,王爷便能恢复至与常人无异。因此,关键时刻福晋千万不能心软,不能将大烟交还与王爷,否则前功尽弃。”

吴扎库氏听着和珅的话,渐渐地止住了哭泣,坚定地应道:“我明白了,请皇上放心,我一定会督促王爷早日戒断大烟,重返朝堂。”

这位王府的当家主母,远比她外表所呈现的要坚强。和珅有预感:因着这位好福晋,弘昼能够逃过这一大劫。

弘历与和珅走出王府的大门,正厅中央白底黑字的“奠”字已经撤下,只剩下匾额两旁别着的白色绢花还没来得及取下,依然昭示着这一日和亲王府荒唐的闹剧。

在王府的门前,停着一顶明黄色的软轿。和珅刚欲恭送帝王起驾,就听弘历说:“你随朕一道回宫,商讨禁烟事宜。”

待弘历坐上软轿,见和珅还站在原地,又唤了一声:“还愣着做什么,快些上来。”

和珅坐上软轿,摸着手下柔软的布料,心下感叹:不愧是御用的轿子,那四平八稳的感觉,绝不是普通的轿子能比的。

“今日......你为何突然冲上前来?”弘历的问话打破了轿中的沉寂。

“奴才看到了和亲王手中的匕首,想着若是伤及了皇上,弑君的罪名就坐实了。和亲王府上下那么多人,极有可能因为此事而平白送命,因此奴才拼死也要将匕首夺下,护皇上周全。”

弘历瞪了他半晌,忽然笑起来:“朕怎么从来不知道,你竟有这般助人的心思。”

和珅垂眸道:“旁的奴才不懂,可有一点奴才懂得,皇上并不希望和亲王出事,因此奴才此举,实则是为君分忧。”

弘历眼底泛起一丝笑意,佯怒道:“自作聪明。”

“此次的事件,让朕有禁烟的想法,你以为如何?”弘历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放松地靠在软垫上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