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长风听到这里,已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城北张铁板一家葬身火海,唯独其身带残疾的儿子张天全得以幸存,但已身受重伤,无法言行,生命危在旦夕!知府衙门有意以意外事件了结此案,但其师兄方铁锤认为此事肯定系有人蓄意纵火,多次跑到衙门去鸣冤闹事,可往往又都是空口无凭,拿不出半分证据。成瑛内心可能也觉得此事存有疑点,所以请了一些当地的名医前来诊治,希望救醒张天全以了解事情的真相。只可惜张天全受伤太重,药石不灵。方铁锤不知打哪听说顾家的“千年参王”可以起死回生,所以吵着让衙门想办法。但他心里其实知道此事靠衙门无用,所以刚才就打上了自己的主意。

姑且不论方铁锤的做法正确与否,但这里面所蕴含的兄弟情谊,谷长风认为,还是很难能可贵的!而且,细想一下,方铁锤的话其实也有他的道理。正由于铁匠铺很容易失火,所以他们对火灾的防范意识肯定也会超出常人。正如方铁锤所讲,连不利于行的张天全都可以自救逃生,其他四肢健全之人怎么反而会无一幸存?如果此事确系有人蓄意行凶,那合理的解释就是:先杀人后放火!但如果这样的话,凶手没有理由会独独放过张天全?

除非,凶手并不知道张天全的存在!按此推断,那凶手很可能并非本地人。张铁板的生意如此红火,铺位按常理应该是处于闹市之中。而成瑛说方铁锤没有任何证据,那说明事发时,周围的邻里乡亲未听到任何异常之声。以此推断,张铁板一家极有可能是同时被杀的。而要同时瞬间杀死多人,那凶手要不就是出手极快的武林高手,要不就是有多人同时动手!但张铁板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手艺人家,谁又会下此毒手呢?

这一切,看来确实都只能等到张天全清醒后,方能真相大白!

思及此,谷长风忽然开口道:“方师傅,令侄此刻在哪?或许我能略尽绵薄之力!”

方铁锤见谷长风年纪轻轻,心道:“那么多名医看过都没用,你就算略通医术,又有何用?我那全儿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再被你胡乱折腾一通,哪里还有命在?”正待推脱,忽听成瑛道:“方师傅,这位少侠名叫谷长风,乃武当仙长的高徒。你要错过了,可别后悔!”

方铁锤一听武当仙长之名,脑海里顿时想起了那些金丹济世,妙手回春,行云布雨,撒豆成兵的神奇传说。两眼顿时大冒希望之光,躬身道:“原来是武当仙长的高徒,老汉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说完忙将陈、谷二人引入后院寝室。

见到张天全后,谷长风方才发现其伤势远比自己预料的还要严重。大火不仅烧伤了他的肌肤,还侵入了他的心肺。谷长风甚至无法理解,以张天全这样的身躯,是如何硬挺到现在的?

谷长风自上次为方凌云疗伤后,如今一身真气阴中藏阳,阳中含阴,已臻至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天地交泰、日月同辉”之境。若是普通伤势,当有把握功到病除。即使更重的伤势,他相信只要多行功几次而当可逐渐好转。但张天全的情况,恐怕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吩咐一旁的铁牛打来了一碗清水,掏出一粒“清心丹”放入碗中融化后,喂入了张天全口中。接着盘腿握其双手,以真气慢慢催发“清心丹”的药效。但片刻过后,张天全依然毫无反应。

谷长风只好再尝试着以真气来疏通他的经脉。因张天全经脉极为脆弱,谷长风只好用阴劲缓缓疏导。用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方才好不容易打通了其“正经十二脉”。当谷长风正准备再疏通另外的“奇经八脉”的时候,忽然发现,“正经十二脉”中原先已打通的“手、足三阴经”、又完全闭塞了。

谷长风之前所作的所有努力,几乎瞬间又都成了徒劳。他知道,如果继续依此法救治,还没等他将“奇经八脉”打通,另外的“手、足三阳经”也必将全部闭塞。

谷长风摇了摇头,向方铁锤道:“方师傅,真的对不住,令侄的脉息过于孱弱,若要救其性命,恕在下实在是无能为力!”

方铁锤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瞬间又化作了泡影,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成瑛听出了谷长风的弦外之音,问道:“谷少侠,不能救其性命,那可否令其清醒片刻?”

谷长风看了方铁锤一眼,欲言又止:“这……”

方铁锤止住哭声,急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有什么话不能讲?”

谷长风黯然道:“还有一种“金针刺穴”之法,可以激发他残存的潜力。但此法犹如燃灯熬油,油尽则灯灭。而且一旦施行,将再无转圜余地!”

成瑛早有预料,问道:“那此法可支撑多久?”

谷长风道:“这要视他的体质和毅力而定。按照他的年岁,应该在盏茶之间。”

方铁锤道:“可我全儿天生聋哑,只字不识。口不能言,手不能写,清醒这片刻时间又有何用?”

成瑛虽听说张天全天生聋哑,但却不知其只字不识,不禁颇觉丧气。

谷长风突然问道:“那你们平时怎么交流的?”

方铁锤比了比手势,忽然双眼一亮,道:“对了,他从小就很爱画画,而且画什么像什么。”

成瑛的眼睛顿时也跟着亮了起来,喊道:“那咱们赶紧准备纸张和笔墨。”铁牛听完立即匆匆出门准备去了。

谷长风正开始准备施术之事,忽听方铁锤道:“有一事还需向二位解释一下。我这侄儿由于打小残疾,所以极怕生人。但他偏偏又很爱热闹,所以每次有客人上门时,他都喜欢趴在自己房间的门缝里朝外看,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把他们画下来。但如果身边一有陌生人,他就会情绪激动,手足无措。所以,如果待会他真能醒转过来,还请谷少侠和成总捕头先行出去回避片刻!”成、谷二人自无不允之理。

过了片刻,铁牛带着纸笔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谷长风见诸事停当,也开始行“金针刺穴”之术。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张天全本来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开始慢慢变得粗重起来。

谷长风知道张天全醒转在即,朝成瑛打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不久,屋里传来一阵充满惊骇之情的“呀呀”之声,不过马上就平息了下来。又过了片刻,屋里突然传来了方铁锤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两人知道张天全肯定已经去了。转身推门而入,只见方铁锤抱着张天全的身子捶胸跺脚,嚎啕大哭。两人受其真情感染,内心也不由一阵恻然。他们不知,方铁锤此人自幼性格怪异,不被父母所喜。在他心里,世上唯一真心待他的就只有师傅和师弟。他和张铁板艺成后本来一同开铺,直到张铁板娶妻生子后方才分开,各自自立门户。

张铁板共生两子,张天全为幼。张天全天生聋哑,少年时又因一场大病导致左腿肌肉萎缩,不利于行。张铁板夫妇忙于生意,对这位命运多舛的幼子亦不免疏于照顾,有时候在外头甚至羞于提及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孩子。方铁锤自幼孤苦,对张天全大起同病相怜之心。加上他无家无嗣,所以一向对其视如己出,格外关照。两人叔侄之情其实并不输于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