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顾二人用过午饭后,竟异口同声的叫了句“店家结账”,不禁相视一笑。顾伟南道:“谷少侠,你远来是客,这顿饭理应由我做东。”

谷长风虽知对方家世豪阔,但哪有初次见面就占人便宜的道理?何况,自己还是沾了人家的光,才有了座位吃饭,推辞道:“不可。实不相瞒,若非顾公子邀请,长风可能还在楼下排队,等着吃面呢!这顿就先由我来,以后若有机会,再由公子做东,如何?”

顾伟南阔绰惯了,突然被人请客,还颇有不适之感。但他也未再坚持。

谷长风刚和店家结过账,忽听楼梯处传来一阵急促而轻盈的脚步声。抬头看时,只见一背插铁剑,剑眉鹰目的蓝衣青年正笔直的朝自己这边走来。

“拔剑!”

谷长风见蓝衣青年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一双眼睛却狠狠的盯着自己,不由觉得莫名其妙,讶然道:“阁下是在和我说话?”

“欧阳独,你又来发什么神经?”顾伟南忽然冲蓝衣青年大声喊道。

“我找的是他,不用你管!”

话音刚落,只听“呛”的一声脆响,一股森寒的剑气已如离弦利箭般朝谷长风前胸刺去,出手不仅迅捷,而且极为狠毒!

谷长风刚欲闪躲,忽见横侧里杀出一道白影,他知道是顾伟南,担心他的折扇抵挡不住“铁剑公子”宝剑的锋锐,一个闪身卡到顾伟南的前面,腰间“精金软刀”已如出洞灵蛇般缠住了欧阳独的“玄铁宝剑”。欧阳独见对方竟然企图用软刀缠着自己削铁如泥的宝剑,不由嗤笑一声。翻手一搅,再发力往后一扯。熟料,那软刀竟像是黏在了剑身上一样,无论他怎么翻扯,软刀却始终纹丝不动,而且越扯越紧,眼看玄铁剑就要握持不住了!

原来,这“精金软刀”乃采用南海缅铁之精所铸,不仅坚硬强韧,而且极为柔软。对上这刚猛无铸的“玄铁宝剑”,正好以柔克刚。欧阳独仗着这把宝剑,不知斩断了多少神兵利器。何曾如此憋屈过?一张俊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谷长风知道对方内力本就远逊自己,现在宝剑的优势又无处发挥,自然处处受制。也不为己甚,主动撤回软刀,道:“欧阳公子,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咱们初次会面,不知公子缘何要下此毒手?”

此时,顾伟南突然插话道:“谷少侠,我看他是失心疯发作,咱们别跟他一般见识!”说完拉着谷长风匆匆下楼而去。只听欧阳独在后面气急败坏的喊道:“顾…伟南,你……”但人却并未再追上来。

两人出了客栈门,又走了一段,谷长风方才将自己满肚子的疑问道了出来:“你和这欧阳独到底系何关系?”

顾伟南明眸一转,道:“那我实话跟你说吧。欧阳独看上了我二姐。而我呢,很不喜欢他,偏偏我二姐又极其听我的话,所以他一方面恨我,一方面又不敢得罪我。”说完接着又道:“此人心胸极为狭隘,而且神经不正常。只要见到我和其他年轻男子在一起,就会想当然的以为,我是在替我二姐物色夫婿,然后就逼人家比剑。之前已经被他吓跑好几个了。”

谷长风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铁剑公子”竟会如此让人无语,摇头笑道:“我早听说你两位姐姐均是天人之姿。尤其是令二姐,深居闺中,从不在外抛头露面。听说想一睹她芳颜的男子,已经可以从太原排到京城了。也难怪这欧阳独虽然一表人才,却也是情根深种,甚至已视其为禁脔!”

顾伟南先是脸色微红,接着撇了撇嘴,不屑道:“就他那样也能算一表人才?”话锋一转,忽道:“我倒觉得谷少侠仪表堂堂,洒脱不凡,恐怕早有心上人了吧?”

谷长风未防他突然将话题绕到自己身上,讪笑道:“顾公子取笑了,在下初涉江湖,四海漂泊,哪有闲暇顾及这儿女私情?”

顾伟南严眼中掠过一丝喜色,过了片刻,忽然道:“谷少侠,你我一见投缘,往后都与兄弟相称,可好?”

谷长风观这顾伟南风采风流、顾盼神飞,让人见之忘俗,也有意相交。两人互道了生辰,谷长风年长顾伟南一岁。

顾伟南拱手道:“那小弟以后就叫你谷大哥了?”

谷长风含笑致意,忽而自嘲道:“只是这样一来,那铁剑公子下次见到我,恐怕更是要拼命了!”

“他要是真敢,那谷大哥就再让他尝尝匣中宝剑的滋味!”忽而想到一事,不无忧虑的道:“这欧阳独的武功虽不足惧,但他那师傅岳孤行却武功奇高,而且极其护短,谷大哥若是碰到,倒是该小心为上。”

“欧阳独是“断肠剑”岳孤行的弟子?”

顾伟南点头道:“正是那老怪物!”

这岳孤行以一套辛辣、迅捷的“断肠剑法”闻名江湖,算得上是近二十年来最为难缠的人物之一。此人脾气古怪,一向独来独往。谷长风没想到他竟然会收起弟子来。

“谷大哥,后天中午是我外甥的周岁之宴,地点就在城东的顾家大院,你有空来参加吗?”

谷长风一想,他二姐还待字闺中,那这外甥应该就是他大姐和沈秋义的儿子。忙点头道:“我本就打算近日去拜访令姐夫,如此一来,则再好不过。”

顾伟南见谷长风答应,俊脸上顿时笑的如同盛开的花朵一般,双目更是异彩涟涟。谷长风想起一事,问道:“贤弟,请问太原城可有那种心灵手巧的知名铁匠?”

顾伟南想了想,道:“原来城北有一家很有名的铁匠铺,老板人送外号“张铁板”,但前两个月听说铁匠铺失火,一家全被烧死了。另外还有一家在城西的“乌衣巷”,那老板外号“方铁锤”,乃是那“张铁板”的同门师兄。据说手艺还在其师弟之上。但因其脾气古怪,故店铺的生意并不好,仅能勉强维持度日。”

乌衣巷,其实就是太原府的贫民窟。谷长风转了三条胡同,问了六个人,才在一处阴暗的铺子里,找到了方铁锤。只见屋檐下、地板上,稀稀拉拉的散放着几组铁件,细数一下其实数量不多,但因为放的散乱,而且铺面小,看起来倒像塞的遍地都是。

三角眼,倒扫眉,一张脸连笑的时候都像是和谁在赌气,这就是方铁锤给谷长风的第一印象。谷长风进门的时候,他正眉头紧锁,坐在风箱旁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旱烟。见到有客人来,连眼都不斜一下,更不见有任何想起身的意思。谷长风也顿时明白,这位传说中的“太原第一巧匠”为何会混的如此落魄。

幸好他还带了位徒弟。那徒弟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魁梧,脸色黝黑,一脸憨厚之气。见有客人来,立即要停下了手里的锤。

“打你的铁,谁让你停下来的?”方铁锤突然喊道,“铁牛,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敲打烙铁的时候不能中断,否则会破坏铁质和火候,你到底有没有长耳朵?”

那徒弟铁牛可能是被骂惯了,脸上见不到任何阴郁之色,反而朝谷长风歉然一笑。接着左手夹紧烙铁,右手抡起铁锤,“哐哐哐”又在铁砧上敲打了起来。四溅的火星刺激的谷长风几乎无法睁眼。

谷长风突然被这方铁锤引起了兴趣。所谓“特异之人必有特异之处”,无论方铁锤对客人如何淡漠、怠慢,但至少他对自己的职业却是热忱、负责的。谷长风也不着急,拉起一条板凳,也不答话,就这样靠在方铁锤的旁边坐了下来。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铁牛总算停下了手中的铁锤。夹起打好的烙铁扔进了旁边的水池里,顿时“嗤嗤”冒出一阵青烟。

“我师傅最近情绪不好,无心做生意,你不要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