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瞥了一眼那尊佛像,旋即皱起了眉头,罕见地没有接老佛爷的话,只是示意随侍将玉佛收好。

此刻的和珅也没有功夫去揣度帝王的心思,他满心惦记着今晚的另一场重头戏,大冷天里竟渗出了一脑门子细密的汗珠。

正僵持间,昆明湖上一艘船悄然而至,一把清亮的声音从船上传来:“皇上,老佛爷,奴才来晚了。”

阿桂一听这声音,面色一喜,冲弘历道:“皇上,福康安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身披铠甲的年轻人,大步踏上岸,俯身跪倒在和珅身旁:“奴才福康安,参见皇上,参见太后,祝老佛爷万寿无疆。”

福康安长途跋涉,专程从川陕地区赶回京城为太后祝寿。玄甲上泥土味混着血腥气,让和珅不自觉地偏了偏脑袋。

不曾想就这么一个小动作,却被福康安看在眼里,登时不悦地皱了皱眉。

老佛爷笑着招呼道:“好孩子,快到哀家这来。”福康安作为富察皇后的嫡亲侄子,从小在宫中长大,不仅皇帝对他颇为看重,太后也将他当作心头肉。

“皇帝,哀家瞧着这孩子怎么瘦了这么多,你瞧瞧是不是?”太后语气中满满的心疼。弘历在一旁劝慰道:“福康安骁勇善战,此次大小金川之役,他与海兰察合力攻下了罗博瓦山,奋勇杀敌,所到之处令敌军闻风丧胆。您心疼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福康安也笑道:“劳老佛爷挂心,奴才结实着呢!就是日夜兼程地赶路,看着有些憔悴。不过能见到您,吃多少苦都值了。”

那边厢三人其乐融融,和珅却还在地上跪着。刘墉轻咳了两声,福康安回过头,与和珅碰了个眼对眼。

和珅这才发现,史书上记载的他的死对头福康安,是个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的青年,他身上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豪爽气质。和珅朝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福康安却无动于衷,只是开口道:“这位大人瞧着有些面生啊?”

弘历看向和珅,淡淡道:“起来吧。”又对福康安道,“这是和珅,翰林编修。”

“难怪,我说方才你躲什么,想必是我这身味儿熏着和大人了吧。”福康安似笑非笑道。

和珅理了理衣衫,不卑不亢地应道:“卑职平日里都跟笔墨纸砚为伍,乍然遇到一个舞刀弄剑的,身体下意识地就躲开了,冒犯之处还请福将军海涵。”

福康安本想拿话噎噎和珅,却被他不着痕迹地绕过去了,就跟打着棉花一般难受,冷哼一声便转身张罗寿礼去了。

和珅也没有功夫和他纠缠,趁着众人献礼之机,他悄然溜到戏台后方。班主正急得团团转,猛地瞧见了第一场戏的主角,忙将他摁到座位上,低声道:“大人......你怎么才来啊!这戏都快开场了。”不待和珅回答,又急忙唤了戏班里的一个小厮:“忆竹,你来,替和大人扎扮一下,动作快些。”

忆竹手脚十分麻利,他先将和珅脑后的辫子散开,重新束好,而后贴上发片,再将鬓角粘好,末了系上水纱,旦角的头型至此就固定好了。

忆竹轻声道:“大人,这钻儿啊要最后再戴。那些个物什好看是好看,可顶得久了,脖子就酸得不成样子。”

一边说着,忆竹一边替和珅吊眼睛,而后又仔细地“上彩”。待两颊和眼眶的“彩”上好后,忆竹描摹着和珅的唇形,转瞬间,唇色也抹好了。

忆竹望着铜镜里的和珅,好一个明眸皓齿的俊秀旦角。吊了眼角的和珅,一双眼睛仿佛能够看透人心,白皙的脸上那一抹红,隐隐地透出一股子清新劲儿。

“和大人好俊。”忆竹替他别好最后一枚钻饰,由衷地赞叹道。

和珅闻言一笑,将天蓝色的褶子穿好。等到所有配饰都置办妥帖,恰好碰上了前来催促的班主。

两人打了个照面,班主愣愣地瞧了和珅好一会儿,迟疑道:“和......和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