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面而来的铁马金戈和刀光剑影蓦的隐去,颜良缓缓睁开双目,从深沉的昏睡之中醒来,只觉得口干如焚,浑身好几处亦是剧痛难当,不由发出一声闷哼。

“你终于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侧悠悠响起,惊得颜良几乎弹起身来,却牵动几处伤口,再次发出惨哼。

“来人!先喂颜将军少量清水,再去炖些米粥来!还有,看看他的伤口,似乎又挣开了!”颜良瞪大了双目,看着眼前那人指挥几名士卒和医者忙前忙后,直到那人挥退众人,才艰难开口道:“南……南将军,我这是成了你的俘虏吗?”

“你说呢?”南鹰踱至窗口,凝神瞧着窗外:“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巨鹿大战已经结束,以你方大败收场,你成为本将之俘又有什么奇怪的?”

“在下记得,昏迷之前正被南将军的部下围攻,身负数处重创……”颜良思路渐渐清明,惊愕道:“这么说,是渤海军救了我?”

“应该说是南将军救了你才对!”门外,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不要忘记,南将军乃当世神医,若无他亲自妙手回春,颜将军只怕早就死于乱军之中了!”

“你?”颜良盯着那个施施然迈入房中的青年,双目直欲喷出火来:“郭嘉,你这个叛徒!本将有今天的下场,你至少要担上一半的责任!”

“叛徒?真是笑话奇谈!”郭嘉从容坐下,不屑一顾道:“本人少年时期便已投入大将军麾下,为袁本初效力不过是奉命潜伏剌探罢了!而尔等一帮所谓的河北英才却懵然不知,完全被本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诚为可笑!”

“什么?”颜良骇然望向南鹰。

“不错!早在中平二年,本将于颖川征讨黄巾,便已经认识了郭嘉!”南鹰微笑道:“他一直都是我渤海军的谋主之一……不过有一点颜将军说对了,若是没有郭嘉,渤海军便绝不会有今日的胜局!”

“是啊!你们胜了,自古成王败寇,如今说这些尚有何用?”颜良目中闪过悲凉黯然之色:“不过,还请南将军瞧在昔日相识的情份如实相告,袁公现在怎么样了?”

“他逃回了中山,虽然仍据有并州,但情形并不乐观!”南鹰坦然道:“虽说我渤海军暂时无力发动攻势,但仅仅要应付北面的匈奴、乌丸和南面的曹操,便够袁绍消受的了!”

“连曹操也背弃了袁公!袁公还指望着他从南将军身后发起攻击……”颜良痛苦的闭上了双目:“看来我们败得不冤!”

“袁绍哪儿来的这么大信心?”郭嘉不由哑然失笑:“在天干地支的时候,曹操就对袁绍颇多怨气,后来王芬案发牵连曹操,他袁本初袖手旁观,两人几乎已经翻脸,还是多亏了大将军说情,这才救回曹操一命!更不用说,袁术攻打曹操时你们未发一兵一卒前往救援,又是我们渤海军帮他曹操挽回了局面!要我说,曹操不打袁绍才是天理难容!”

“你说得没错!可是曹孟德一直野心勃勃,他当然应该清楚,谁才是他称霸天下的最大敌人!”颜良冷笑一声,复又叹息道:“袁公的猜测大错特错了!曹孟德欺软怕硬,终究还是没敢对南将军下手……”

“颜将军既明局势,不知今后有何打算?”南鹰打断道:“本将说话向来便是开门见山,如今袁绍败亡之势已不可逆,本将希望颜将军弃暗投明,从此洗心革面,为天子效力!”

“哦?我区区一个重伤垂死的败军之将,也能入得大将军之眼?”颜良自嘲一笑,冷冷道:“大将军,需要末将提醒您吗?当日邙山之中,末将可是带着人追杀您几天几夜,您就没想着算算旧帐?”

“莫以小人之心度本将之腹!”南鹰一怔,失笑道:“还是由本将来提醒一下颜将军吧!昔日邙山追杀本将的人,可远不止你一个!华雄可比你追得还急呢,而如今,他正是我渤海军统兵大将之一!本将也从未和他算过什么旧帐吧?”

“这个……”颜良猛然语塞,一时之间眼珠乱转,却是无言以对,半晌才支吾道:“忠臣不仕二主,袁公以国士待我,安忍背之?何况,袁公帐下文武俱是忠义之士,我身为袁公首席大将,如果率先离叛岂不是要身负天下骂名?”

“率先离叛?”南鹰和郭嘉相视一眼,不由同声大笑。

“有什么可笑的?”颜良不由恼羞成怒,心底却隐隐感到不妙。

“颜将军多日来一直昏睡,也难怪不知!”郭嘉止住笑声,冷然道:“自袁绍兵败之后,贵方的张颌、许攸、董昭、王修等多位重臣已经急不可待的投入了曹操帐下,听说崔琰、高览等人也已向曹操派出密使。而韩猛、荀谌等人在战败当日便已向渤海军归降!袁本初手下的忠义之士可是越来越少了啊……颜将军,您还是快醒醒吧!”

“你说什么?”颜良有如挨了劈面一拳,立时面色大变。

“袁绍完了!”南鹰看着颜良面容惨变,不由目中露出悲悯之色:“先看他手下的大将,文丑和你一样重伤未愈,张颌已降,高览心生叛意,而麴义更是包藏祸心,可说是军心大乱;再看他的文臣谋士,据说田丰和沮授仍是水火不容,其余逢纪、辛评、郭图等人亦是各自为政,袁绍还能有什么作为呢?最为关键的是……”

他紧紧盯着颜良渐渐收缩的瞳孔:“袁绍的三个儿子……你是一个明白人,应该不用本将继续说下去了吧?只是兄弟阋墙,便足以令你们陷入灭顶之灾!一个集团内部的矛盾,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不是吗?”

“我,我……”颜良哑声道。他很想说点什么,却觉得一切说辞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你不用急于表态!因为,之前你已经尽到了一个将军的本分,并不亏欠袁绍什么!”南鹰挥了挥手,洒然道:“先养好伤势再说吧!若非你伤情太重,本将也不至于带着你一同赶路!”

“赶路?”颜良一怔,尚未等他明白过来,便觉得整个房间轻轻的一阵震荡,不由骇然道:“是地动吗?”

“错了!我们现在可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啊!”郭嘉扑到窗前,深深吸了一口,欣然道:“清新的海风真是令人振奋啊!”

“海……海风?”颜良惊得舌头都打卷了:“怎么我们如今竟然是在海上吗?”

“没错!”南鹰亦负手伫立于舷窗之前,凝视着面前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傲然道:“等你再过几日能够起身时,便可一观我渤海军傲视天下的强大水军!”

“敢问大将军?”颜良终于镇定下来,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您不在河北主持大局,却要急着乘船出海,究竟准备去往何处,又所为何来?”

他忽然苦笑:“大将军,末将已是笼中之鸟,绝无刺探军情的意思,纯粹就是好奇罢了!”

南鹰却沉默下来,良久才缓缓道:“方才我已经说过……一个集团内部的矛盾,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报!”南鹰话音刚落,一个传令官出现在门前,躬身递上一卷信帛:“南方刚刚发来的天眼急报!”

“南方?”颜良又是一怔,不由心中暗自揣摩。

“不妙了!”南鹰匆匆展开信帛,看不三行已是脸色一变:“传令官,立即传本将将令,舰队加速,全体桨手、踏轮手取消休息,其余水手、陆战队作预备队,轮班驱动,一定要尽快抵达预定地点!”

“主公勿虑,属下已经提前做了一些安排!”郭嘉立于南鹰身后,心情沉重的喟叹道:“应该……希望一切都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