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整整一ri,才渐渐收止,大地到处白茫茫的一片,似是覆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随着冬ri初升,一缕金sè的阳光洒在皑皑白雪之上,映得人的眼睛一阵阵刺痛。

数十骑自从茫茫雪原上迤逦而来,为首之人是一位长相儒雅的中年文官,身后是一群身着制式皮甲的骑兵,蹄声笃笃,践踏出长长一溜残琼碎玉。

一名军官模样的人策马随在那文官身后,嘟囔道:“王大人,您瞧这雪下的,下官们虽是皮粗肉厚,又跑惯了远路,不惧这风雪之苦,可您一介文官,又是郡丞之尊,何必为了一个行商的信口之言,吃这种苦头?差我们来不就行了?”

那王郡丞显是一个平易随和之人,他扭头笑道:“张都伯,你这话若在平ri倒是不错,但近ri我汉中郡却是不甚太平,不但板盾蛮人不时作乱,连那些羌胡马贼也开始频频劫掠平民,恩,还有一个天师道,也不太安份,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他停顿一下又道:“那ri,那行商来报,说这深山之中竟然有流民建造城池,意图谋反,此事若是属实那还得了?我若不亲来查看,ri后一旦事发,岂不是有失察渎职的大罪?”

那张都伯对王郡丞显是极为敬重,连忙道:“大人所言甚是,下官只是怕大人累坏了身子!”

想想又不忿道:“也只有似大人这等体恤下属,爱民如子的官儿,才会这等亲力亲为,哪象那太守苏固,只会……..”

王郡丞回过头来,眼神转厉道:“休得胡言乱语!”

张都伯吃了一惊,低下头道:“是!”

王郡丞叹了一口气道:“我这么说也是为了你好!作人作官都不能太过直白,当今之世,搬弄事非的小人还少了吗?小心祸从口出!”说着,眼睛有意无意的扫过身后的那群骑兵。

张都伯猛省道:“是下官失言,谢大人提点!”

王郡丞微笑道:“好了!此事就此罢了!对了,我们也行了四、五天了,应该距那黑虎山不远了吧?”

张都伯应道:“正是!下官虽然不曾来过,但据那行商所述,再从地图上看,最迟明ri晚间,我们应可到达。”

王郡丞沉思了一会儿道:“这样吧!我们一路行来,身着官服盔甲虽然可以吓退那些山匪马贼,但却不利于查探情况,明早我们便换下官服,改着平民服sè,兵器也要收起,这才不致打草惊蛇!”

张都伯不以为意道:“大人是否多虑了呢?便是真有流民建城,但谅他们一群草寇还敢冒犯大人不成?只怕一见上使前来,不是开门纳降,便是要四散而逃了!”

王郡丞勒住马缰,冷然道:“难道你知道对方的情况吗?若是一群悍匪蓄意谋反又如何?以他们能够建立城池的实力,只怕顷刻之间就会将咱们这区区数十人尽数杀死灭口了!”

张都伯不敢再言,躬身道:“是!谨遵大人谕令!”

王郡丞肃然道:“我刚刚已经言到,时下并不太平,一切均须小心为上,不可以常理度之,你若不听我言,必会引火烧身,切记,切记!”

张都伯心中仍是不以为然,但他一向敬重郡丞,再也不敢出言反驳。

一名骑兵突然叫道:“二位大人,好象有马蹄声!”

二人面sè一整,一齐侧耳倾听,果闻隆隆的蹄声向此处奔行而至。

张都伯脸sè大变道:“最少也有上百骑!难道是马贼?兄弟们,结阵,保护大人!”

众骑兵轰然应诺,各自拔刀在手,迅速拨马结成一个圆阵,将王郡丞护在正中。

一大片身着胡服的骑兵从远处快速驰骋而来,数百只马蹄如鼓点般错落有致的敲击在雪原上,溅起大团迷蒙的雪尘。

张都伯脸sè愈加难看:“竟然是羌人的骑兵,妈的,我们有麻烦了!大家戒备!”

羌人们在汉兵百步外止住马蹄,为首一位年轻的羌人独自策马奔来,远远高叫道:“你们是什么人?快快退走!”

众汉兵心中一松,原来对方并无意相争,只是劝他们退去。

张都伯舒了一口气,跟着却怒从心起,便想喝骂出声。

他瞧了一眼身边的王郡丞,考虑到他的安全,终于忍下胸中一口恶气,高喝道:“对面的羌人兄弟,你却是好生不讲道理!我们乃是汉中太守属下的兵将,正奉上官之命公干,如何却让我们退避,难道此处不是我大汉疆土了吗?”

那羌人不耐道:“你这汉人竟然不识好歹,此处时常有大股马贼劫掠过往客商,他们人多势众,只为求财,哪管你什么大汉兵将?我好心劝你们退去,却是被你误会,真是好心不得好报!”

王郡丞伸手止住又yu答话的张都伯,纵马行出圆阵,拱手道:“如此说来,确是我们误会了贵方的好意!只是敢问这位羌族勇士,此处何时出现的马贼,又有多少人?我们将具实回禀上官,也好尽快派兵前来征剿,保一方之安定!”

那羌人张口yu答,突然侧头细听,猛然面sè大变道:“不好!他们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众人一齐听得远处隐约马蹄声动,少顷,蹄音愈响愈大,竟如雷音轻奏,大海cháo生,其势竟似最少有千人之众。

众人一齐面容惨变,连张都伯也是手心出汗。

那羌人急道:“不及细说了,我们还是尽快避让吧!你们的马不及他们,此时后退定会被他们追上,快向南跑吧,距此不远便是连绵不断的山脉,你们只要入山便安全了!”说着拨马领众羌人如风般去了。

王郡丞高叫道:“相助之情,容当后报了!”

那羌人又回身叫道:“不过你们亦要当心,山中也多虎狼……..”其声渐远。

张都伯听蹄声渐近,心也急得抖了,疾声道:“大人,我们该当如何,请示下!”

王郡丞毕竟是个文官,听那万马奔腾之势,也有些慌了手脚,他略一犹豫,道:“向南退吧!这些羌人应该不会欺骗我们,否则以他们一倍于我们的人数,若是真的心怀不轨,刚刚便可动手了!”

张都伯早已急不可待的下令道:“众军听令,放开全速,护着大人向南去!”

王郡丞和张都伯隐在半山的大石后,惊魂未定的遥望山下。

千余名服饰各异的马贼停于山下踟蹰不前,叫嚣喝骂之声不绝于耳,显是对是否入山追赶心存犹豫。

一名首领模样的马贼纵马行出人群,大喝道:“吵什么?忘记咱们逢山莫入的规矩了吗?”

王郡丞和张都伯均松了一口大气。

只听那贼首又喝道:“老二,你带领三百弟兄再在山下等半ri,瞧还有没有收获,其他人将那些人遗下的数十匹马都给我赶回寨去,娘的!总算是没有空手而回啊!”

山上二人一听之下,放下的心又拎起老高。

二人缩回石后,张都伯苦笑道:“大人,咱们也总算是暂时安全了!唉!可惜那数十匹马了!”

王郡丞亦苦笑道:“你还想你那马吗?能保住xing命已是万幸了!这还要多谢那些羌人,不然你我今ri还有命在吗?”

张都伯切齿道:“哼!不曾想咱们汉中周边聚集了如此众多的悍贼,竟敢公然意图轼杀朝庭命官,简直是狗胆包天!累大人今ri受惊了,全怪下官无能!”

王郡丞伸手拍拍他肩头,安慰道:“这如何能怪得你?倒是ri后我们需尽早调集兵马,前来剿灭这些个亡命之徒,不然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将要受其荼毒!”

他沉吟道:“如今贼人封住山下,我们也不能再走大路了,只有走山路了!而且我们也应尽快离开此处险地,谁也不知山下的贼人是否会突然搜山。”

张都伯惊道:“难道大人仍yu去那黑虎山查探吗?适才那羌人不是也说山上尽多虎狼吗?”

王郡丞嘴边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道:“你瞧山下,如今咱们还有别的路可行吗?”

一行人勉强辨明去黑虎山的方向,顶着刺骨的寒风,踩着没过足踝的山间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顺着崎岖的山间小径缓缓而行,行了半ri,均感手足无力,却仅行出不到十里,那王郡丞也早已摔倒十余次,全赖两名士卒扶携而行。

张都伯见王郡丞面sè发白,颚下三缕美髯也沾满了雪粉,心中不忍,开口道:“大人,咱们此去怕是最少仍有数十里的路程,不如先歇息片刻再行如何?弟兄们也有点支撑不住了呢!”

王郡丞勉力抬起头来,看了看天sè道:“你说得有理,再过二个时辰也该天黑了!我们寻一处避风的所在准备夜营吧!”

众士卒本已饥寒交迫,闻言均是心中一喜,他们勿忙逃上山时,虽然不得已放弃了乘马,却是听王郡丞之令,将帐幕、食物和饮水全数背上山来,一些人当时难免有些腹诽,此时却一齐在心中大呼郡丞英明。

众人当下寻了一处背风的山壁,开始扎起帐篷,聚拾干柴,王郡丞靠在一棵大树下,气喘吁吁之余仍不忘大声叮嘱:“众人尽快升火造饭,加强戒备!”

一名什长正抱着一捧枯枝走过,闻言笑道:“大人放心,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了,我瞧那些马贼是绝不会追来的!”

王郡丞喘息道:“我哪是担心什么马贼,我是怕有山中大虫出没,你没听那些羌人说有虎狼吗?”

另一名什长笑着接道:“大人更可放心,我们足有四五十人之多,且均手持利刃,还怕什么虎狼?若真有虎狼便更好了,我们正好捕来孝敬大人佐食!”

王郡丞“哼”了一声道:“你们还是小心些好!”

那什长一挺胸,正yu再说几句豪言壮语讨好上官,突然见远处黄黑斑澜的身影一闪,不由目光一滞,狂吼道:“小心!有老虎!”

众军一齐大惊拔刀,果见数十步外,一条高大的猛虎无声踱来,虎睛中闪过点点凶光,意yu择人而噬。

众军吃惊只是出于本能,此时心中惊慌之意一闪即逝,那什长不由大笑道:“郡丞大人,都伯大人,卑职刚刚才说什么来着?兄弟们,给我一齐围住了,咱们有虎肉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