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十分泼辣,她既然敢在公堂上撒泼打滚,便早早就准备了后招。

她一边大声嚷嚷着卢小莲就是要鲸吞卢家的财产,一边又开始哭诉自己孤儿寡母的就是被人欺负,上头的县官老爷见着这么个撒泼打滚的女人,心里先就有些发憷——在潞城,冯家也算得上十分知名,这知名之处便是冯家的女人都十分会闹事,上一回有人不小心踩了冯家一点庄稼,就硬是从县里面一直往上告,就差告入京城,最后让那人赔了一大笔银子才罢休。

冯氏哭嚎道:“她已经嫁出去了,又算什么卢家人,凭什么回来说三道四,凭什么说公公婆婆就是卢荷害死的?公公婆婆当初病了那么久,街坊邻居都看在眼里,家里没钱看了,她都不乐意出钱,这时候就回来说公公婆婆死得蹊跷?若是这样说,那奴家也能说就是她害死了公公婆婆,见死不救,该出钱的时候不出钱。”

柯员外颇有些尴尬地站在旁边,他悄悄看了一眼卢小莲,感觉自己之前作证的证词此刻已经没什么作用了。

冯氏继续哭道:“奴家自认为嫁入卢家之后战战兢兢,没有哪里亏待过公公婆婆,就连这位小姑子当初也是好生伺候,谁知道这位小姑子现在回来倒打一耙?还请大人做主,请还卢家一个公道。”

这边县官还没来得及应声,外头忽然有差役进来传道:“大人,卢氏的族长来了。”

县官皱了皱眉头,也让那族长先进来。

卢氏的族长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虽然卢家这一支与卢氏已经不怎么亲近了,但好歹是没有分宗的,故而也还能扯上些关系。

族长一进来,冯氏哭得更凶了,她抹着眼泪道:“族长爷爷来了正好来给我们孤儿寡母一个公道,我们这一支如今就只有卢荷一个男人,现在小姑子还想要卢荷的命,这将来我们这一支岂不是要断子绝孙?族长爷爷说句公道话吧!这样已经出嫁了的小姑子,凭什么回来说三道四?这样见着父母亲要死了都不肯拿钱来解救的小姑子,凭什么说自己兄长是害死父母亲的凶手?”

组长捋了捋胡子,看向了卢小莲,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却被卢小莲冷笑一声给打断了。

“看样子你是已经无话可说了,这样车轱辘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你都没一句新鲜的。”卢小莲扫了一眼那族长,目光重新投向了上首的县官,“方才柯员外的证词已经呈上了,卢家现在是什么情形大家也看到了,虽然外面看起来还是破破烂烂,但里面那金碧辉煌的模样,实在是说不上哪里贫穷。我是外人不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是再怎么我也讲究一个名声,平白无故地给我扣上一个害死父母亲的帽子,我可担当不起,如此便要掰扯个明白——至于卢家开枝散叶传宗接代这样的事情,方才不是已经说了一遍又一遍的我是外人?我一个外人,管你们开枝散叶传宗接代做什么?”

听着这话,冯氏嘴唇哆嗦了一下,差点儿说不出话来了,她一抹眼泪看向了族长,哭道:“族长爷爷您听听,她就不心疼自己兄长,这说的是什么话?”

然而族长在听说了柯员外都已经作证的时候,心思已经转开了,他是冯氏请来给卢荷撑腰的,并且冯氏还许诺了之后要给他一千两银子——这年头一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寻常人家吃一辈子也足够了,冯氏为了卢荷的性命能拿出银子,便也能说明卢家并非是冯氏方才哭诉的那样贫困。

卢小莲淡漠地笑了一声,道:“我不与你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对我来说,这案子也不过是两件事了,一件,是要确定我父母亲究竟是被害死的还是病死的——证词有了证据也有了,父母亲都是被卢荷给害死的;第二件事情便是要洗脱我身上的污水,当日你们说是我见死不救,如今案子证据每一项都指向了是卢荷故意杀人,与我半点关系也没有。这两点既然已经说得清楚明白,其他的便按照律例走便是了,犯不着说什么人情,也犯不着把族长给找出来。”

顿了顿,她看向了族长,轻轻笑了一声,道:“族长多年来也不怎么管外面这些小分支的活路,虽然大家都姓卢,但谁管得了谁?族长这么大一把年纪,管着这么个大家族也不容易,作奸犯科的人就应该得到他相应的惩罚,族长要包庇一个犯错的人,那名声可就难听了。将来大家都去做坏事,杀人放火也不怕,反正是族长您允许的嘛!是不是?”

“你在狡辩!”冯氏又大哭了起来,仿佛要用自己巨大的哭声,来压过一切其他的所有声音。

卢小莲并不理会她,她早就不是那个遇到事情心慌毫无主见的弱女子,从到金家开始,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见过了形形□□的人,她已经能从容应对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甚至此时此刻她都只觉得有些疏离,仿佛在看别人的闹剧一样,甚至还在心中点评着此刻冯氏哭起来究竟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族长轻咳了一声,道:“这事情还应慎重,就算着事情柯员外也已经拿出了证据,但也应当询问一个究竟,究竟为什么当初卢荷会这么做呢?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作为儿子,怎么会去要父母亲的命呢?这一切,总得问个清楚明白才行。”

冯氏急忙道:“族长爷爷明鉴!当日我与卢荷日子都要过不下去——小姑子只看到如今卢家今时不同往日,却不想想当初是怎样的贫困处境呢?”

卢小莲嘲讽地笑道:“杀人都是万不得已?若都是这样,还要缉拿那些坏人做什么呢?反正都是万不得已。该讲律例的时候就该讲律例,若是大人断案的时候一时要讲情分,一时又要看法理,恐怕是做不了好官的。”

这话说得上头的县官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族长却又道:“无论如何,人命关天,还请大人慎重。”

县官静默了一会儿,仿佛是被族长的话语打动了,他拍了惊堂木,道:“此案择日再审!”

冯氏听着这话的,大大地松了口气,得意地瞥了卢小莲一眼,仿佛已经认定了卢荷是万万不会有事了。

.

离开了府衙,柯员外送了卢小莲一程,在路上,他搓着手道:“这事情不如也就得饶人处且饶人了,你嫂子和卢家的族长都不是好对付的,他们都在潞城多年,中间弯弯绕绕的关系复杂,他们若是硬与你耗下去,最后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卢小莲笑了笑,道:“多谢柯员外提醒,这事情我心中已经有决定——总之,还要谢过柯员外今日来帮我作证了。”

柯员外摆了摆手,道:“无妨,这只是举手之劳了。”

到了宋小果家门口,卢小莲下了车,便进去找宋小果了。

把公堂上的事情说给了宋小果听,卢小莲最后道:“这案子若是拖下去,还不知冯氏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了。”

宋小果听得一肚子气,道:“那族长——卢家什么时候还有个族长了??”

卢小莲道:“的确是有的,卢家也算大家,只不过我家是穷了,又是分支,与本家是向来没往来的。想来这次请来的族长,冯氏出了不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