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氏带着小七去到崔府的时候,果真是看到了府中的荷花正在盛放。

崔夫人也没请旁人,甚至也没叫小辈一起陪着,开门见山地说起了卢小莲。她语气平和,还带着几分笑,道:“昨儿才知道,四郎和小莲在一起了,我这个做母亲的糊里糊涂,竟然是到现在才知道,真是不称职极了。”

闻氏微微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崔夫人会说得如此坦诚。

“小莲我也见过,那缂丝手艺也是难得一见,不管怎么说,都是难得的能干女人了。”崔夫人继续说道,“只是我做母亲的,总是比旁人操心更多一些,总害怕四郎将来不能过得更好。”

闻氏静默了一会儿,笑道:“不如让小七去睡一会儿,早上起来得早,这会儿都开始打瞌睡了。”她摸了摸儿子的头,便交给了旁边的嬷嬷。

崔夫人点了头,又笑道:“旁边那小厅又凉快又通风,正好让小孩儿睡一睡。”

嬷嬷恭敬地应了下来,然后便抱着小七退下了。

崔夫人转而看向了闻氏,又道:“你与小莲向来关系好,也不知这事情你是如何想的?”

闻氏笑了一声,道:“这事情我做晚辈的,却也不好说了——夫人是我长辈,两家又是世交,四郎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自然也是盼着他能娶得贤妻。”

崔夫人点了头,微微叹道:“正是因为如此,做母亲的才顾虑颇多。”

闻氏又道:“小莲与我关系亲密,正如夫人方才说的那样,她的确是能干又漂亮,四郎会喜欢她,倒是也不怎么意外。”

“是了,我也是如此考量。”崔夫人口中说着,脸上笑容未变,语气也未变,“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四郎会喜欢小莲,并不是多么意外的事情。”

闻氏静默了会儿,看向了崔夫人,诚恳笑道:“如此说来,那么夫人便是想成全了小莲与四郎么?”

崔夫人笑了一声,道:“也不瞒你说了,并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闻氏问道:“夫人何出此言?”

崔夫人道:“这话也不怕说给你知道,四郎从小是娇生惯养的,哪里吃得什么苦呢?他如今还在家里面,万事不用操心的。若是将来没有贤妻来帮衬着,要如何过下去?”

闻氏道:“小莲大约也是能算贤妻的。”

崔夫人摇了头,道:“并非是说小莲不贤德,她或许太好了,只是与四郎并不那么合衬。”

闻氏这会儿竟然有些摸不准崔夫人究竟是什么意思了,她再一次静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夫人又说小莲的确是个贤德的女人,又说小莲或许与四郎不相衬,竟然也不知夫人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崔夫人笑了一声,道:“小莲的贤德与能干当然不容置疑,只是有些时候,这些外在的东西,并不能支撑两个人过一辈子。四郎就算没有念完书,后来一心画画,但也算是饱读诗书,而小莲出身已经决定了她的所见所闻不会有多么广阔,他们在如今相爱的时候,或许有说不尽的情话绵绵,这劲头之上还有说不完话,可感情并不会如现在这样熊熊燃烧一辈子,总会有渐渐冷却,总会有慢慢趋向平静,到那时候,他们甚至会发现除了那些单薄的诉说情话,便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四郎觉得美丽的莲花盛放,小莲看到或许是中间的莲蓬脆甜——三娘,你说,我说的这些有没有道理?”

闻氏一面听着便一面在想要如何反驳,可这会儿竟然觉得就连反驳都说不出话来。

崔夫人并没有说错,甚至说得太有道理了。

崔夫人又道:“我并非是瞧不起小莲,我佩服她一个女人能从金家出来,也佩服她能靠着自己的手艺在京城站稳了脚步,作为一个女人,她甚至比我都强过太多太多了,至于四郎,他那浅薄的画技,哪里比得上小莲那样惊人的手艺呢?可是过日子并非是看手艺,也并非是看这样的能耐,夫妻二人一起度过的年月,起初或许是热情如火,恨不得能把一辈子的感情都要燃烧起来,可日子要过得长久,却要像水,细水长流,才是长久之道。”

闻氏苦笑了一声,道:“夫人说的有理,只是这些道理,夫人与我说,是想让我转达给小莲知道么?”

崔夫人道:“这些道理,我并不好直接与小莲说,我能斥责我的四郎,也能教训我的四郎,但我却并没有资格也不可以仗着自己是长辈就去到小莲面前倚老卖老。你是小莲的姐姐,这些话由你来说变再合适不过,她明白这些道理,将来也能过得更好。”

闻氏沉默了一会儿,道:“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

崔夫人又道:“若你觉得为难,不好意思对小莲说也是无妨的,这原本就是不情之请,我们两家关系亲厚,我向来是把你看作我女儿一样看待的,所以今日才说了这么多絮叨啰嗦的话语——倒是让你看了我的笑话了。”

“夫人哪里话,我看待夫人也是向来亲近。”闻氏笑着说道,“夫人也是满腔心思放在了四郎身上,这心思的确可以理解。”

崔夫人轻叹道:“你心胸宽阔又知书达理,原也不该为难你……”

“夫人快别这样说了。”闻氏笑着截断了她的话,“我明白夫人的为难之处,不怕让夫人知道,我来之前也想着,若是夫人嫌弃小莲不好,我还打算与夫人争辩两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