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如今已经呈现了败像。

金肃虽然当了官,但多少年下来也还是个员外郎,在京城中,员外郎真没什么了不起,这样的官员几乎是要一抓一大把了,以金肃资历多少年踟蹰在此,也能说明他的能力不足了。

于是金家从来都不是靠着金肃过活,而是靠着叶氏——更准确来说,金家对外看起来的鲜花锦簇,那全是叶氏的嫁妆给堆起来的。

不过去年金崇文在外面那桩赔得彻底的生意,几乎是让金家有些承受不住了,叶氏虽然疼爱自己的儿子,但更心疼自己的银子——这大约也是她后来不顾脸面也要让金崇文把卢小莲重新弄回金价的原因了。一直拖到了现在,叶氏也变不出更多的银钱,开源毫无来源,于是只能节流,先裁撤了家中许多仆从家人,然后又缩减了月钱,从上到下都开始过得紧巴巴的。

郑家是金家几代的奴仆了,这次虽然没有被裁撤出去,但月钱却缩减了大半,一大家子人快要过不下去——绿芳嫁了那小管事王明这次倒是被裁撤出去了,王明为人机敏,倒是很快又找到了个管事的活儿,带着绿芳搬走。他们有心去找绿芳帮帮忙,但绿芳见了他们便也开始哭穷,说自己如今过不下去,都想要娘家帮忙,最后他们的脑筋便动到了绿兰的身上。

郑雄大言不惭地看着绿兰,道:“家里养育你多少年,这会儿正是要回报的时候了,咱爹给你找的那门亲事也不差,是在尚书府上当差的,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年纪大正好也知道疼人。”

绿兰啐了一口,道:“你们做白日梦去吧!你回去和那老不死的说,我五岁不到就被送到金家伺候人,他倒是摸着良心说说,究竟养育了我哪里?若我硬是要报恩,那也是报金家的养育之恩,与你们有什么关系?再说了,那时候我从金家被赶出来的时候,你们都在说什么?打量我全都忘了不记得了吗?”

郑雄嚅嗫了一会儿,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官兵们进来了,他微微一愣,顿时就慌乱了起来,道:“这……这……妹妹,小兰……”

绿兰不再多看他一眼,只看向了卢小莲,道:“还请娘子帮我……”

那官兵上前来——他们到卢家来了两次,第一次是为了金崇文,第二次是为了刘氏,这一次来便轻车熟路地上前来与卢小莲打了招呼,然后问了事由。

等到听明白了是郑雄上门来找绿兰的麻烦,于是也不多说什么,便吆五喝六地抓了郑雄走了。

绿兰一直跟到了门口,看着郑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没由来地有些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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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闻氏忽然来了一趟,她带着儿子小七一起来的,但一过来,就把小七交给了嬷嬷带去了花园里面玩,然后自己拉了卢小莲说话去了。

“早上绿兰的事情我听说了。”她开门见山地说道,“绿兰的哥哥一路上哭嚎,大约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卢小莲一愣,有些没想到闻氏会忽然过来与她说这件事情,她想了想,便把从绿兰那里知道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个明白,然后道:“绿兰家里面——郑家现在就想着要把绿兰给卖了赚个彩礼钱,我看着也是觉得不忍心的。再说了绿兰现在也不算是奴婢,哪里能说卖就卖?”

闻氏静默了一会儿,道:“这话的确没错,只是……只是,也得让你知道,郑雄现在已经被放了。他身为兄长,为自己的妹妹张罗婚事,在道义上来说,是没有任何过错的。”

卢小莲错愕了一会儿,想要辩驳,又忽然想到了自己当初被卖给金崇文时候的事情,顿时也没了声音。

闻氏又道:“若你心疼绿兰,便让她带着银子从京城走了,否则郑雄再上门来,就是硬要把她嫁给别人,她又能如何呢?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未婚女子,孤身一人在外的。”

卢小莲听着这话觉得有些心酸,道:“我明白了,我一会儿便和她说。”

闻氏道:“你让绿兰过来,这事情我来和她说,有些道理我讲得比你明白。”

卢小莲默默地点了头,于是便让人去把绿兰找了过来。

绿兰原本是在屋子里面发呆的,听说闻氏要见她,心中有些疑惑,但也很快联想到了郑雄的事情,见到闻氏,再听她把事情说了,于是神色些微黯淡了些。

“多谢大奶奶提点。”她抿了抿嘴唇,语气十分低落,“是我给我们娘子惹祸了。”

闻氏道:“说起来不算什么大事,你也不必担心你们娘子,倒是多多想想自己今后要如何吧!”

绿兰道:“也只能按照大奶奶说的,先离开京城避一段时间了,只是……只是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闻氏道:“要我说,走得越远越好了,且看你有什么想法,看在你照顾小莲这样尽心的份上,这次我当然也会帮你的。”

绿兰有些茫然,她看了看卢小莲,又看了看闻氏,最后只苦笑了一声,道:“这天南海北那样大,却竟然也想不出能去哪里……不如……不如就去南边吧……听说南边的绣活好,且当是去学习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