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金崇文来说,他有一万个不想和濮阳钧和好的理由,但是奈何拗不过叶氏,也只好在面上做做样子了。

离开了濮阳家,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卢氏的门口。

略思索了一会儿,他抬腿走进去,恰好看到绿兰在和一个贵妇模样的人说话。

他怔怔地看着绿兰,倒是觉得有些陌生了。

认真算起来,绿兰算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从前绿兰跟在他身边的时候总是活泼又话多,有时候得理不饶人起来又泼辣得太过,就好像是长了刺的玫瑰花,后来他纳了锦绣和锦绒两姐妹,绿兰还是占了头筹,她温柔下来的时候能好似一汪清泉,模样又好,不能不叫人喜欢。

绿兰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转头去一看,便对上了金崇文的目光。她微微一怔,拿不定他过来是为了什么,心下又有些打鼓,生怕他是过来找卢小莲的麻烦。

那贵妇满意地买了一把团扇,然后又定下了一整套的莲花纹样的缂丝发带,又问了缂丝大画什么时候还会再有,于是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绿兰看着金崇文,踟蹰了一会儿还是上前去,道:“大爷若是来买东西的,自己看看就好了,若是来找娘子的……那便请大爷先回去吧!”

金崇文忽地回过神来,摆了摆手,笑道:“我就无意中路过这里,所以进来看看——也没想到能遇到你……绿兰,我们也很久没见了。”

绿兰挑眉,几乎是嘲讽地笑了一声,道:“大爷说这话倒是有趣了,我是听不懂的。”

金崇文看着绿兰,用了一个几乎算得上是饱含回忆的口吻,温情脉脉道:“我刚才忽然想到,我们之间的关系,曾经是最亲密不过的,不是吗?”

绿兰道:“所以,大爷想说什么呢?”

金崇文道:“我忽然很想知道……当时为什么,你不愿意做我的姨娘了呢?”

绿兰嗤笑了一声,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他的下身,并没有答话。

金崇文脸色一黑,几乎就是要恼羞成怒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所以,只是因为这个?”

绿兰平静道:“做姨娘当然是大多数奴婢最好的归宿了,从一个彻头彻尾的奴婢,变成半个主子,是多么好的事情啊……”说到这里,她也有些感慨,最后又是一笑,道,“只是,那终究是半个主子,还是没能翻身做人。”

金崇文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现在跟着卢氏,不也是奴婢?”

绿兰道:“我从金家出来的时候,太太把身契还给我,我就不算是奴婢了,虽然身份还是低微,也还是做着伺候人的事情,但却已经不一样了。”

金崇文叹息了一声,道:“却也的确如此。”

绿兰又道:“人总是会变,大爷也与之前不同了。”

金崇文再一次沉默了下去,然后转身就离开了。

绿兰看了他一眼,也只当做是一个客人来了又走,并没有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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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间时候,绿兰回去家中见到了卢小莲,便说起了今日在铺子里面遇到金崇文的事情。

卢小莲听着她说完了,然后笑了一声,道:“这倒是奇了,会与你说这些,难不成又是出了什么事情,让他悲春伤秋起来了?”

绿兰也笑道:“这便不知道了——咦今日怎么崔四公子并不在?”她往里间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往常会在里面画画习字的崔洋。

“今日崔家有家宴。”卢小莲淡漠说道。

绿兰道:“要我说,娘子最近也变得厉害,想想去年这个时候,再看看今日的娘子,都恍若两人了。”

“出了这么多事情,要什么都不变,倒是比变了样子要难多了。”卢小莲说道,“说来也是奇怪,原本许多迈不过去的坎,想不开的事情,忽然一夕之间全都能跨过去了。”

绿兰道:“娘子所指的,是和崔四公子的事情么?”

卢小莲笑了笑,道:“大约是,又大约不是吧!”

绿兰并没有接着问下去,随后说了些铺子里面的事情,又把最近那几个帮工娘子的进度给说了,然后便退下休息。

卢小莲靠在贵妃榻上面绣了一方帕子,她绣工算不得特别好,甚至还比不上绿兰,绣个帕子也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罢了。

大约是因为绿兰说起她变了,她竟也是不知不觉地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的事情——然后,便忽然就想起了再过几日又自己的生日了。

去年的生日,如今回想起来,大约只能用一团乱来形容了。

她意外地与濮阳钧发生了关系,然后一脚踏入了深渊,之后一路朝着混乱的方向狂奔,一直到最后东窗事发,然后离开金家。

现在去回想从前,倒是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