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卢小莲看来,无论是缂丝也好,绣花也罢,又或者是更大一些的织布浣纱,这都是女人家做的事情,男人基本上不会产生任何兴趣。

带着崔洋往放织机的房间走,一面走她一面觉得忐忑,又觉得自己鲁莽,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他还带着他过去看什么缂丝。

崔洋一路上保持着极高的兴致,他一边走一边问道:“我从前只见过少少的几幅缂丝画,远看真的好似真的画作一样,别提有多精致了,卢娘子,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缂丝的呢?”

卢小莲想了想,道:“是我母亲教我的,我母亲则是在我外祖家的老奶奶那儿学来的。”

“竟然是家学!难怪你的手艺这么好!”崔洋赞叹道,“我之前还想着,京城里面会缂丝的都是有数的,南边那些老匠人也是有数的,早早儿就不收徒也不做这些了。那卢娘子家一定是精通缂丝的了?”

卢小莲笑了笑,道:“也不算,我外祖家那位老奶奶是前朝时候宫里面的宫女,后来战乱所以逃出来,便有这么个手艺,然后就传到我这儿来了。”

崔洋连连点头,道:“前朝时候缂丝技法的确比本朝要精妙许多,那战火之中,不知多少美好的事物都因此磨灭了。还好有这么星星点点的传承,想来到了百余年后,这些传承也都能发扬光大的。”

卢小莲听着这话,略觉得有些尴尬。她是想不到百年之后也不会去想之后能不能发扬光大的,她干咳了一声,正好也到了织房门口,她道:“这里就是了,里面比外面暖和一些,因为蚕丝精贵,是见不得冷的。”

崔洋连连点头,乖乖地跟在了卢小莲身后,然后便踏入了他心目中仿佛是朝圣一样的地方。

进去这织房当中,他首先看到的是那台看起来平淡无奇的织机,有些好奇地走过去,只见上面还有一幅没有做完的帕子。崔洋笑着问道:“这幅是卢娘子做的吗?”

卢小莲笑道:“这不是,这个是绿兰练手的,只是上头的兰花缂歪了些,所以搁这儿了。”

崔洋小心翼翼地用手摸了摸那兰花叶瓣,一脸惊叹道:“看起来好像是水墨画一样,没想到真的是丝绸,这究竟是怎么做的?”

卢小莲好笑道:“也不知如何解释了,你见过织布没有?”

崔洋傻傻地摇了头,道:“从未见过织布。”

卢小莲又问道:“那见过寺庙里面那些幡首没有?”

崔洋这次点了头,道:“见过,那些也是缂丝的么?”

卢小莲道:“那些也是,只不过没有缂字画时候那样仔细精巧。”

崔洋又是一脸惊叹了,道:“那这么说来,缂丝也并非很难的了?”

卢小莲笑道:“的确不难,在我看来不过缂丝实在平常,也不过是用途不一而已。”

崔洋兴致勃勃道:“那你教我怎么样?”

卢小莲一愣,道:“这……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你教我,我认真学,将来我还能自己动手把自己的字画缂成一幅一幅的缂丝画呢!”崔洋笑着说。

卢小莲忍不住笑道:“恐怕四公子连织机都是第一次见,经线纬线也都分不清,学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那……那我回去先找个针线上的娘子教教我。”崔洋说道,“等我学会了,我再来找你学缂丝。”

卢小莲有些意外,只道:“若四公子一定想学,到时候来找我便是了。”

崔洋连连点头,又道:“作为回报,我可以教你画画,怎么样?”

卢小莲更加意外了,她是没想过还有人会提出来教她画画的,画画对她来说并非是必须,甚至连生活调剂都算不上,只是为了做好缂丝时候必备的一个技能,能不能画好都没关系,就算自己不会画,用别人的画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

崔洋道:“上次在法严寺我就见过你的画作了,其实我觉得你的天赋好,虽然在基础上可能还弱一些,但是只要好好练习了,不愁画不好的。”

卢小莲只好道:“其实我对画画也没那么多爱好,只是为了缂丝的时候更加能领会画作意思而已了,四公子恐怕要失望。”

崔洋听着这话,却是毫不气馁,道:“无妨,到时候我教会你,你就知道画画的乐趣了。”

卢小莲看了一眼崔洋,只当他是好为人师,并没有放在心上,带着崔洋见过了织机又看了些还没拿出去卖的缂丝腰带手帕什么的,最后打包了一副缂丝的书封送给他当做元宵的礼物了。

崔洋自然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强硬地付了钱以后,欢天喜地地带着这书封回家去了。

绿兰在前头把最后一副扇面给卖了出去,然后便让人闭了门,收拾清楚了就和卢小莲一道去灯节上玩耍了。

这元宵花灯夜,整个京城都热闹极了。

绿兰买了两盏灯,一盏是鲤鱼,一盏是白兔,分给了卢小莲一盏,然后笑道:“这还是我头一次自己出来逛,以前在金家的时候,花灯节也就是在府里面热闹一二,不能随便出来的。”

卢小莲接了那鲤鱼灯,笑道:“这也是我头一次出来逛,觉得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

绿兰越看自己的白兔灯越喜欢,口中道:“听说七夕的时候也有灯节,到时候娘子还要带着我一起出来逛。”

卢小莲点了头,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崔洋,便三言两语把下午时候的事情给说了,最后笑道:“也不知这崔四公子是在想什么,大约也只是玩笑,只是想一想便觉得十分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