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约是卢小莲最无助的时候了。

此时此刻的金家,在她眼中就好似一个吃人的怪兽,她身处其中,且无法逃脱。

她身边没有陪伴的人,没有可以诉说的人,也没有可以救她脱离这里的人。

她缠绵病榻,每日里只觉得胸闷,偶尔又会发烧,她恨不得自己立刻死了算了,却又不太敢去。

她觉得自己懦弱无能,觉得自己凄惨可悲,觉得这世上简直没有比她更惨的人了。

可她只躲在被子里面哭一哭,甚至在面对下人的时候,也要强颜欢笑,不敢流露出丝毫的悲悲戚戚。

叶氏对她倒是仁至义尽了,大夫请了,药材都备下,也说了只要能看好病,家中不会亏待她的话语;老太太虽然一心就想着孙子,但此时此刻也算是用了心,不仅有药膳,也差人送来了许多药材。

她喝着这黑漆漆的苦药,觉得生不如死。

闻氏就是这个时候来看她的。

带了一些如今京中流行的小玩意,闻氏亲自来到了房中,陪在卢小莲的床边坐下了,细声笑问:“怎么病了?大夫可说了原因?若是缺什么药材,只管打发人去我那里要就是了。”

卢小莲看了一眼闻氏,心情是复杂的。

鬼使神差一般,她忽然问道:“姐姐上回说,濮阳家上下也盼着姐姐早日生子……姐姐不急么?”

闻氏微微愣了一下,苦笑道:“怎么不急?只是……只是我们大爷并不愿意……如今我也是不再想这些了,当日的事情的确是我的错,他如今不愿意与我生儿育女却还愿意给我正房奶奶的体面,我也不多奢求了。”

卢小莲听着这话,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现在的她,和当初的闻氏何其相像?只是她比不得闻氏,闻氏当初出了那样的事情,濮阳家也愿意为她遮掩下来,还好声好气地对待她,若换做是她,便早就要休弃出家门,沉塘游街,被人唾骂致死了。

闻氏看了她一眼,温声道:“你还小呢,怀孕也不是说能怀就能怀上的,倒也不必太急。这也是要讲究缘分的。”

卢小莲忍不住哭了起来,道:“老太太催得厉害,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闻氏沉默了一会儿,她倒是也知道自己与卢小莲不一样,她娘家厉害,自己腰杆子也硬,在濮阳家说得上话也没人敢逼她,而卢小莲则是无依无靠一无所有,必然是没有自己这样底气的。她想了想,却也不知如何开解,只好道:“你就权当没听到你们老太太的催促好了。现在文哥儿也不在家,你能和谁怀孕去?不如好好把身体养好,以后再说吧!”

卢小莲静默了好半晌,最后只能点了点头。

闻氏又劝解了她好多话语,只让她先以身体为重,不要想太多。

卢小莲闷闷地听了,只点了点头。这样的劝解对她来说并没有作用,但能有这么一个人来劝她,来与她说话,也算是聊胜于无,最起码能让她不再一个人呆着只能自我纠结。

闻氏走后,卢小莲喝了药就睡下了,到了晚些时候醒来,便看到床头的柜子上放了好些小玩意。

卢小莲问绿兰:“这是谁送来的?”

绿兰笑嘻嘻道:“是濮阳大奶奶后来差人又送来的,说是让奶奶闲了无事玩一玩,也省得在家里无聊。”

卢小莲拿了一个九连环来在手上摆弄了一会儿,情不自禁地笑了一笑,倒是很感慨闻氏的贴心。放下九连环,又拿起了旁边的一个锦盒,她倒也没多想便打开,然后看到了一盒有十二色的颜料,里面还有一张洒金笺。

她眉头跳了一下,放下锦盒,拿出了洒金笺,却是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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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莲:

听闻你生病,吾心急如焚,却又无法前来探望,只得先送一些小玩意,希望你能尽快养好病,早点儿好起来。吾甚想念你,只盼能再见。

钧,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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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小莲手一抖,差点儿把这洒金笺给扔了出去。

旁边绿兰倒是没察觉到她的异常,只伸头看了一眼那锦盒中的颜料,然后笑道:“这是京中那什么翰墨轩出的颜料盒,据说一小盒就是一两银子,这么十二色,大概就是十二两银子了。”

卢小莲听着这话,却觉得有些好笑了:这么一盒颜料,倒是比她当初被卖到卢家来的十两银子还要贵重。再看那洒金笺上的字句,她眼眶有些酸涩,只重新放回了那锦盒,然后推到了旁边去。